所謂校外義工活動，言簡意賅地概括起來就是一年級A班和B班的英雄科學生們以小團體的方式被分配去各大敬老院孤兒院精神院綜合醫院等等等等進行為期一天的義工活動。

木川唯垂著眼睛握住公交車的拉環把手，細密的睫毛隨著平緩綿長的呼吸輕輕震顫，黑發柔軟地挽在耳後，嘴角顏色淺淺淡淡，弧度涼薄。轟焦凍無意間挨近，聞到她身上水果糖的甜味，他意識到四周都充斥著那股香味，令人迷惑的同時又覺得分外熟悉，他一動不動地待了許久，恍惚間擡起頭，不知所措地看見對方近距離的唇角。

不知道有沒有人告訴過木川唯，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肯定是有的吧。尤其是真實的時候，哪怕弧度那麽淺，都有一種無拘無束的自由肆意的隨性感。他開始不自覺觀察她站在車廂裏的姿勢，避讓乘客時的慣用動作，嘴角的幅度大小，從車門裏蹦到外面時發尾輕揚的模樣。

直到另外一人提醒他：“轟君，到站了。”

然後他翩然回神，楞楞地望著眼前的綠發少年和副班長女生，以及不遠處紅眸姑娘提著果籃的背影，直到她面前出現了那位永遠桀驁不馴的少年後，他才收回視線。

綠谷出久朝轟焦凍投去覆雜的眼神。

相澤老師這個分組確定不是在搞事情嗎？綠谷簡直想要扶額哀嘆了。光是他和小勝就處不來，更不用說還有轟君和木川，這算什麽大型的修羅場圈子啊——不幸中的萬幸是八百萬在，不過……想到這裏，綠谷又擡頭瞥了一眼副班長女生顯而易見的不悅表情，心不免再度往下沈了沈。

總而言之，就是悲劇。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最終決定出聲結束這詭異尷尬的場面：“那個，我們要不要先進去？”

往常總會懟上他兩句的小勝今天居然沒有開口，綠谷定睛一看，好嘛，暴躁老哥忙著去瞪轟君了，哪有空閑理自己。他只好把剩下的希望寄托於靠譜的八百萬，卻發現她只顧著傻乎乎地盯著木川今天的私服裙擺：“唯醬…穿紅裙子也好可愛……”

綠谷出久：“……”他好累。

“真的嗎？”鹹魚姑娘顯然聽見了八百萬的話，隨手把果籃塞給爆豪，轉身就撲上去摟住她的脖頸，“要和你見面所以才特意打扮了哦？因為你是我的女主角呀。”

說著，小惡魔後退半步，那雙非常有攻擊性和侵略性的紅眼睛眨了眨，她歪著腦袋比劃了一個開槍的手勢，對準視野中心的那名高馬尾少女：“bang——怎麽樣，有沒有感覺心臟被擊中了？”

陷入瘋狂害羞境地的八百萬百：“！！！”

而木川·芳心收割機·唯絲毫沒有撩妹的自覺，明亮的眸光從其他三人身上流轉一圈，臉頰漾開笑容：“我們進去吧。”

於是由C位的木川打頭，幾人總算是踏進了這所兒童療養院，她的正牌男朋友嘁了一聲後倒也沒說話，只是跟在後方漫不經心插著兜。穿過大鐵門與長長的花圃道，整個療養院的全貌頓時一覽無餘，此時有幾個護士或推著輪椅或扶著腳跛的孩子經過他們身邊，還有拿著水杯去開水房接水的家長，玻璃房餐廳裏也三三兩兩坐著年幼的孩童，雲層片片凍結在青藍色的蒼穹之中，日光散落萬丈金光。

穿著藍白條紋病服的男孩子風風火火從身旁跑過，他柔軟的黑發末端還紮著一個可愛的小揪揪，然後好奇地仰著臉看了看最右側的綠谷出久：“你們來幹什麽呀？”

綠發少年連忙蹲下身，靦腆地笑著自我介紹：“我們是雄英高中的學生，今天是來幫忙的，我叫綠谷出久。”

“哦哦，是小英雄哥哥姐姐！”小男孩歡呼一聲，馬上扭過頭沖遠處的草坪招手，“心操醫生！他們來了！”

這個熟悉的姓氏讓幾個A班學生下意識一楞，瞬間想到某個普通科的少年，他們略帶疑惑地順著孩子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見一名披著白大褂的紫發青年，大概二十多歲的樣子，五官端正清秀，他瞇起眼睛笑著走來：“你們好，我是這裏的精神科主治醫師心操人語，院方派我來跟雄英進行交接，今天的任務很輕松，主要就是陪這些孩子玩，順便做些雜務。”

“請問……”綠谷心直口快地問出困惑，“您認識一名叫心操人使的男生嗎？”

“啊，那是我的弟弟。”

醫師笑著解釋道，他彎著眼眸，自然而然將視線投到前排的唯姑娘身上：“我看過你們的資料，想必這位就是木川同學了吧，你似乎不是第一次來呢。”

坦然自若點點頭，木川唯擺擺手：“之前也有來做過志願者，次數不多。”

青年了然地收回目光，摸了摸正懵懵懂懂聽他們談話的孩子的發頂，旋即開口：“總之，先去活動室帶孩子吧。”

所謂的帶孩子，四舍五入就等於被熊孩子折騰。心操醫師把他們丟在活動室後就沒了人影，少年少女們仿佛被丟入大海的魚食，短短幾秒便被圍了個徹底，每個人身邊都扒著好幾個小豆丁，當然最誇張的還是要數綠谷出久，溫柔靦腆的性格致使他周圍幾乎被孩子圍滿，和木川不相上下。

“唯姐姐這次要呆多久呀？”

“唯姐姐陪我玩這個好不好？”

“我想和唯姐姐一起過家家。”

“唯姐姐……”

黑發紅眸的少女蹲在木地板上，露出了難得溫柔的眼神。她的語氣柔和到近乎寵溺，是極少對其他人流露出的態度與口吻：“一個一個來，健太君你剛剛說想要我做什麽呀？”

棕發小男孩張了張嘴想說話，先出口的卻是一個噴嚏，鼻尖通紅，擡起臉盯著她，有些可憐兮兮的執著。沒等他開口，旁邊的另一個男孩就率先大聲喊道：“唯姐姐不要聽他的，這家夥是個從來沒出過療養院的傻子！而且他的感冒肯定會傳染給我們，讓他去角落睡覺好了！”

八百萬皺起眉，這場面有些控制不住，她發現木川正不言不語地幫名為健太的孩子帶上垂在背後的保暖帽子，從這個角度能看見她被廊燈照亮的側臉，雄英高中公認的校花眉眼是無與倫比的美麗，雙眸微微垂下，遮出一片扇形的陰影。半晌後，她才反手彈了一下剛剛說話孩子的腦門，語氣嚴肅又認真：“怎麽能說這樣的話呢，欺負別人長大以後就會變成和那個哥哥一樣的炸毛榴蓮頭哦！”

男孩子聞言朝爆豪看了一眼，眼淚立刻就要流下來：“嗚哇——我不要變成榴蓮——”

爆豪勝己：“……餵！”

“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嗎？”健太扯了扯她的裙擺，小心翼翼地問，雖然是被這樣溫柔的對待，但不知為何，還有種不明緣由的委屈在發酵。

這與其說是在請求，倒不如說是在撒嬌。木川唯終於忍不住笑起來：“可以哦，是你的話，任性一點也沒關系啦。”

什麽嘛。

這種話她到底是從哪學來的啊。

爆豪勝己絕不承認自己在吃一個小鬼頭的醋，只得親眼目睹著自家女朋友拉著別的男生的手，輕聲細語地和他說著什麽，笑得還那麽開心。

轟焦凍這邊也陷入了難題，一個小姑娘因為要在療養院呆上兩年所以自從早晨和父母告別後就一直在哭，抽抽噎噎的，怎麽哄都沒用。他本身就不太擅長安慰別人，碰到這種情況更是束手無策，只得求助般地望向其他人。

綠谷和八百萬也試著哄她，可惜小姑娘哭得特別慘，甚至都在打嗝，嗓子也啞了，但就是不理他們。爆豪原本還在旁邊看熱鬧，見狀得意洋洋地放話說讓他來就沒問題，結果打臉來得太快，女孩子剛看見他的臉便別過頭，死活不肯再多看，一邊哭一邊癟著嘴說：“我不要這個好兇的哥哥。”

噗。

太搞笑了吧。

就連八百萬都禁不住開始憋笑，爆豪勝己眼角一抽，頭頂炸開好幾個十字路口，獰笑著要揍人，然後被自己女朋友無語拉開：“一邊玩去。”

木川唯揉了揉太陽穴，覺得暴躁老哥就不適合這個地方，他應該去那種管教不良少年的機構，誰不聽話就打一頓，簡直天選之子。

“奈奈？你先告訴姐姐你上幾年級了好不好？”黑發少女的聲音像是遠在雲端，飄渺而溫和。

小姑娘頓了頓，抽噎著嘟囔：“三、三年級。”

“三年級了呀，真厲害！”她摸了摸孩子的腦袋，日光描摹出空氣微塵的粒子，窗簾的影子恰好延伸到紅色裙擺邊緣，被天神眷顧的少女完全沐浴在陽光下，紅眼睛流轉著細碎的光，“你是不是害怕兩年以後就跟不上學校的進度了，還要留級，之前的朋友也見不到面了？”

“……是的。”委屈巴巴的聲音。

“但是可以去新的地方哦，認識新班級裏的好朋友，在療養院可以和大家一起玩，學習也有老師會教的，就算是我學不好的數學奈奈應該都沒問題的吧，你看，畢竟你那麽聰明。而且爸爸媽媽每個禮拜都會來看奈奈的，奈奈是不是要堅強一點，不能讓他們擔心呢？”

“嗯，唯姐姐……也會討厭數學嗎？”

“不。”她否定了這種說法，停了停，語氣篤定而緩和，“是害怕。”

某種無法描述的酸澀感瞬間擴散到五臟六腑，五味陳雜的同時，又沖破了少女心底的防線，她狠狠閉了閉眼睛，最終妥協似的說道：“我在四年級以前從來沒有上過數學課，奈奈從幼兒園開始就會數數了吧，姐姐可是到四年級還不會寫1到10呢……因為最開始的私立福利院沒有老師教，大家都在自學，上了小學以後，又老是被人堵截，沒辦法好好學習，到了四年級轉學轉院才開始接觸數學這門課，那時候一點都聽不懂，所以幹脆放棄啦。”

在最需要教育的年紀裏遇上了最缺乏教育的時代，才導致沒有打好基礎，光是啟蒙就比別人晚了那麽多年，到哪裏還追得上進度呢。特別是天生對數字方面不敏感，不聰明的自己，更不可能學好了吧。

“唯姐姐。”

小女孩有些不知所措地斂起眉眼，止住哽咽，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滿是擔憂和悲傷——

“你不要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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